離開關島之後才想到船上還有部短波收音機,不過能夠收到的中文電台都是大陸的廣播節目,偶爾不小心的聽到台灣廣播,沒幾分鐘後就不見了,大概都被蓋台了吧?
出發後的一個星期都非常順利,平均每天都可以跑到110~120海浬,不過從除夕的那天風勢就變小,甚至出現無風的狀況。大年初一那天熱死人,大年初三還遇到吹南風的情況,收音機裡的中央廣播電台用著標準的北京腔向著廣大的全中國同胞說這是五十六年以來最溫暖的年了。我原本還特別挑了個東北季風強勁的冬天回到台灣,怎麼就會遇上這種難得一見的冬天呢?
總之過年的那幾天風象大亂,早上北風下午南風,差點沒把我給搞瘋。根據氣象傳真的資料,北方的微弱的高氣壓一直吹不到南方才會出現這種狀況,讓我慢了兩三天才到蘭嶼。第15天的那個晚上距離蘭嶼只剩不到一百海浬,離家越來越近了。原本設定要從蘭嶼南方繞過小蘭嶼再往北進入開元港,沒想到半夜風向改變,睡一覺起床後發現居然被吹到了蘭嶼的東北邊。
天剛亮沒多久,在朦朧薄霧中很清楚的看見蘭嶼,興奮的打開收音機,第一個聽到的是警廣的路況報導,我根本不在呼廣播的內容,不過那是我這一輩子以來聽到最美妙的廣播了。
西風,也就是我的正逆風,搞死人了,只剩20海浬的直線距離就到開元港,心不甘情不願的頂著風在蘭嶼的東邊作了幾次換舷,回艙內看著海圖計算著距離還有預計抵達時間,如果再繼續頂著風前進,天黑前也到不了開元港,這樣又要浪費一個晚上在外海渡過了。蘭嶼就在我眼前,我想上岸了,說什麼也不願意在外海望著島上美麗的燈光再度過一個寂寞的夜晚,決定啟動引擎把這剩下來的20海浬給跑完。
啟動引擎後,又發生冷卻水出不來的狀況,順著線路查了一遍,這次可不是引擎出了狀況,而是船底海水進水口塞住,冷卻水完全進不來。
「如果把水閥門轉到淡水箱使用淡水冷卻引擎呢?好像不行!已經使用了15天的淡水箱還剩不到一半的淡水,撐不完這20海浬的,到時候又要用水桶提著海水灌進淡水箱裡面,太麻煩!」
我決定拿著筷子去戳船底的海水進水閥門。跳進海裡潛到船底作業嘛?當然不是!我鑽到引擎室底部,想拆開與進水閥門連結的水管,再把筷子神進水閥門裡面做清潔的動作,不過當我搖動水管試著把它拔出來時,海水又源源不絕的進到水管裡了,原來是水管堵住了,我滿頭大汗的罵著三字經重新再把水管鎖緊,回到甲板上時看見東方海面上來了一堆像墨汁般的烏雲聚集,有不好的預感,不過我還是啟動了引擎,冷卻水隨著引擎的運轉順利的流出。
才剛要動手把前帆收起來,一陣莫名奇妙的瞬間強風讓船傾向左側,反射動作讓我馬上趴在駕駛艙甲板上雙手緊握著艙門板,那些烏雲聚集到我頭上來了,滂沱大雨。
「太好了!鋒面過境,又轉成北風了,這下子我可以利用側風進到開元港了。」
我趕緊穿上雨衣,把前帆縮到只剩10%,主帆早從離開夏威夷後就已經不在使用了,關掉引擎,重新調整風力自動駕駛後在船艙內躲了快半個小時。再看了一次海圖,決定穿越蘭嶼與小蘭嶼之間的水道後再往北進入開元港。
隨著風勢減弱,前帆的面積也越拉越開,最後放開了整個前帆。穿越蘭嶼與小蘭嶼之間的水道時海浪壯觀的景象讓我印象深刻,緩慢的巨浪從後方把我頂到最高處後再把我放下,岸上的建築物清晰可見,看見馬路上的汽車了!
繞過蘭嶼南邊後浪況漸漸平穩,不過不穩定的落山風把我的船吹的東倒西歪,決定鬆開風力自動駕駛改用手動駕駛。天也快黑了,濃密的雲層被染成紅色,岸上的燈光慢慢點亮,不過狀況又來了!
「咦﹖怎麼港口不見了﹖阿!挫屎了!…」
我以前就聽說過有那種白癡船長找不到港口的笑話,現在這個故事正發生在我身上,我再三確認海圖,已經繞過蠻頭山了,前面就是蘭嶼燈塔,確定我正在港口旁邊,可是我怎麼找不到入口?
「左紅右綠的入口導航燈呢﹖」天已經黑了一半,導航燈應該亮起來了吧﹖16頻道喊了半天也沒人理我,想起海豹教練曾經用E-Mail交代我說抵達蘭嶼後一定要去找周義忠大哥,還給了我電話號碼。
「電話號碼在E-Mail裡面,E-Mail在電腦裡面,而電腦…沒電了…」
趕緊拿出我準備已久的台灣手機打給我的朋友王彼得求救,他正在進行他的單人腳踏車環島之旅,才剛離開蘭嶼,也認識周大哥。我冒險的把船開到離岸邊只剩下二三十公尺左右尋找手機訊號,我在手機訊號斷掉之前向王彼得交待了我的狀況,在港口外緊張的盯著深度儀晃了半天,找不到港口已經夠白痴了,不能再擱淺了!不過我還是因此擦撞了一塊石頭,船頭掉了一塊漆。
看見岸上有人向我打訊號了!在行動電話已經收不到訊號的情況下周大哥則是想盡辦法,開車打車燈訊號、用誇張的手勢揮舞著手電筒、把他在港口旁經營的餐廳燈光全都打開、最後跑回他的船上用無線電把我引導進入港口。
「港口的入口導航燈已經壞掉啦,只剩一個紅燈,你聽我的指示走吧…」
於是照著周大哥指示我終於把船緩緩的開進開元港狹窄的入口,那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而我靠岸後第一個見到面的不是周大哥,是騎著摩托車的海巡隊員!他們大概注意到我在港口外面已經耍寶好幾個小時了。
正值退潮,碼頭的高度在我的肩膀,我抬頭看著幾名穿著整齊制服的海巡隊員正走向我,接著其中一個蹲在地上用一種懷疑的眼神還有一口標準的台灣國語跟我說:「ㄟ…先生你好!啊你…你來這邊有跟任何人聯絡嘛﹖」
「哈…有啊!我有跟周義忠先生聯絡,哈哈…」不知道在笑什麼,不過終於抵達蘭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