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氧的幸福》005

第四章

『這幾天比較忙，都沒和你好好聊一聊。』林家立邊吃著便當，邊對馬聖祺說。
『想聊什麼？』馬聖祺也在吃便當。
馬聖祺的辦公室，午休時間，這是他和林家立最常相處的地點和時刻。
『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喔。』
『有嗎？』馬聖祺試圖淡然處之。
『當然啊！怎麼，如妍的事還沒搞定嗎？』
『唉……』嘆著氣，馬聖祺放下筷子。『她真的像個孩子！』
『別怪我幫如妍說話，你真像個大人！』
『別挖苦我了。』明林家立的知挖苦是要逗他笑，但馬聖祺笑不出來。
『別老認為如妍什麼都不懂，她和她祖母相依為命那麼多年，不依靠別人，她是很獨立的一個女孩。』
『剛認識如妍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的想法。一天天相處下來，其實不是那麼回事……』馬聖祺說得感慨。『我想我可以教她，可以改變她，但……』
『你不愛她了嗎？』
『不。』他篤定。
『真的愛嗎？你一直要她改變成你要的某種樣子，這是真的愛她嗎？如果她永遠不改變，你還愛嗎？』
林家立一連串幾個問句並沒有讓馬聖祺的那份篤定改變。『其實，我要她改變，只是想讓我自己少操一份心罷了。她就是她，不管她什麼樣子。』
『那還有什麼問題！趕緊先安撫她的心吧！』
『可……』
叩！叩！敲門聲打斷馬聖祺。
『進來。』
『經理好！副理好！』進來的是夏琳。
『嗨，夏琳！吃過沒？』
夏琳關上門，走到馬聖祺辦公桌邊，放下公文。然後，她鞠躬。『吃過了，謝謝副理關心！』
『關起來門都是自己人，不用這樣禮貌了！』
林家立是很親切，但馬聖祺板著臉，夏琳可不敢放肆。
見狀，林家立立刻起身站在夏琳身邊。『這幾天忙，都沒正式幫你們互相介紹……』
『馬大哥前兩天才去過我們家呢。』
『對不起，那天急著找如妍，沒和妳和妳哥哥打招呼。』
『很熟了嘛！坐啊，夏琳。』兩人已有話聊，林家立替夏琳拉了把椅子。
『不了，我還有事要做。』
『太認真了喔，現在是午休耶。』
『林大哥，是我笨手笨腳啦，早上該做完的事還沒做完，只能少休息囉。』
『沒關係！』林家立硬是要她坐下。『我們和妳哥哥是舊同事了，我們也會把妳當自己妹子。怎麼可以讓妳太過操勞，妳哥哥會找我算帳的！』
坳不過林家立的盛情，夏琳只好就座。
『林大哥，那你不能和我哥說我偷懶喔。』
『一言為定！』
林家立和夏琳互勾小指頭。此等小孩子才會玩的遊戲，看在馬聖祺眼裡，真是好笑。
『夏華最近好嗎？』這是馬聖祺該問候的。
『說好也是好，說不好也不好。公司生意興隆，不過……和方嵐姊的感情有點問題。』
『哦？怎麼了？』
『這就要提到……』夏琳轉看向林家立。
林家立納悶。『看我幹嘛？』
夏琳做了個「附耳過來」的手勢，林家立的耳朵馬上湊近。
『可以在馬大哥面前提如妍姊嗎？』
『沒問題！沒問題！』
馬聖祺忍不住笑了。夏琳的悄悄話說得不怎麼小聲，他都聽見了。『妳和妳哥哥的個性怎麼差那麼多啊！』
『我真聽不出來，您是誇獎還是……』
『呵呵……』馬聖祺的笑了兩聲，立刻收斂起來。『如妍還好嗎？』
『如妍姊啊，她好得不得了呢！每天都笑瞇瞇的，不知道是怎麼了……』
聞此話，馬聖祺又得收斂剛好了一點的心情。
她心情好？真的？為什麼？……一連串的問句在他心頭繞著、繞著，就要纏起來了……
＊　　＊
『下定決心了？』
『是！』
『絕不後悔？』
『是！』
『好！雖然我不能陪妳去，但我方嵐的精神永遠與妳林如妍同在！信心動搖的話，想想我這個好朋友吧！』
『是！』
『走吧！』
『是！』
林如妍一臉正色，一步步踏出公司。
方嵐，目送著她。
『怎麼了？如妍去哪裡？』走出辦公室的夏華來到方嵐身邊。
『去髮廊。』
『去髮廊？怎麼好像要去談什麼大生意似的。』
『如妍去髮廊，要剪掉她那一頭為馬聖祺留的長髮呢！』方嵐還處在幫好友打氣的激昂情緒中。
『不要老是出一些餿主意給如妍，她和聖祺的事，他們自己會處理。』夏華潑下一盆冷水。
『我承認我是出了不少餿主意，但是！這次是如妍自己的意思！』方嵐聲明。
夏華的表情擺明不相信。
『吃飯了啦！』方嵐不打算在肚子餓時發動口水戰。
『方小姐！夏先生！』
熱情的招呼喊得他們頭皮發麻。
方嵐看向公司大門，原來是邱品鈞。
邱品鈞邊走向他們，邊四下張望。
『別找了，如妍不在啦。』方嵐瞭解他的舉動是為了什麼。
『嗨，夏生生，我來交旅遊行程計畫書和報價單給你們的！』和夏華並不熟，邱品鈞隱藏起自己失望的心情。
『去那邊坐著談吧。』
夏華領著邱品鈞到大會議桌，方嵐當然跟著。
坐定後，夏華開始認真翻閱資料。
『你早一步來就看得到如妍了。唉……』方嵐搖著頭，『你們可能真的沒有緣分啊。』
『我自知配不上如妍，但……』邱品鈞搔著頭，一副莫可奈何又無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始終抱持著希望，雖然我知道希望渺茫。』
『放心！有機會的！雖然我不保證結局如何，但為了整垮馬聖祺，我一定會幫你的，其他的，你要自己表現了！』方嵐興奮地就要笑裂了嘴。
『謝謝妳！我……』
『咳！』夏華故意發出的咳嗽聲打斷了邱品鈞。
他看向夏華。
『邱先生，別跟著方嵐瞎起鬨……』
『什麼瞎起鬨啊！』方嵐打斷夏華。『如妍又不是已婚婦女，她是可以自由戀愛的！我是她好朋友，幫她物色男友有錯嘛！』
方嵐義正辭嚴並沒有讓夏華退縮，夏華依然用「長輩」的眼光盯著邱品鈞。
『夏先生，我知道你們都是如妍的好朋友，你們都是為她著想。但我認為，抉擇權在如妍手上，我只是盡我的努力，表現我的好讓她知道。』
『我懂你的用心，一個導遊是不用做這種東奔西跑送報價單的事，但……』
『好了啦！你！』方嵐再次打斷夏華的話。『你和我們都是一夥的！不要假正經了！』
『一夥？』夏華和邱品鈞同時起疑問。
『當然啊！我們整到馬聖祺也是為你報仇啊！所以，你也是我們一夥的！』
『夏先生！多多指教！』邱品鈞擺出招牌大笑臉。
被拖下水的夏華卻是有理說不清啊。
＊　　＊
公司樓下，林如妍佇立良久。
她不斷地撥著自己剛吹整好的頭髮。這撥頭髮的舉動表示了她內心的不安。
她不知該怎麼回公司、怎麼面對方嵐。利用午餐時間加上多請一個小時的假上髮廊，但她並沒有剪掉她的長髮！
『修剪一下就好……』在坐上剪髮椅的時候，她退縮了。
現在，她很沮喪。沮喪自己的衝動、也沮喪自己的懦弱。
『如妍姊！』
聽見夏琳的聲音，林如妍趕緊尋找救兵的蹤跡。
『妳在樓下做什麼啊？』夏琳慢條斯理地走向她。
『琳琳！』林如妍等不及她過來，三兩步衝像她。
『妳剪頭髮了啊……』
『看得出來嗎？』林如妍有些放心了。
『看得出來啊，大概……』夏琳再仔細打量一番，『短了一點五公分。』
『看得出來就好，免得挨方嵐罵……』
『怎樣啊？』
兩人邊進公司大樓，在電梯裡，林如妍告訴夏琳剪頭髮的事情。
『沒關係啦，嫂子雖愛唸，讓她唸兩句也沒事了。』夏琳安撫她。
『對啊，也被唸習慣了……』
『琳琳，妳怎麼來啦！妳旁邊那位是哪位啊！』
才走到門口，方嵐的大嗓門無預警傳來，嚇得兩人瑟縮了腳步。
『都給我過來！』
夏琳和林如妍猶豫才不到半秒，方嵐已氣沖沖地大步邁向她倆。
『林如妍！妳到底去哪裡了啦！不是剪頭髮嗎！怎麼看起來比早上還長！害我還被怪罪是教唆妳的壞人！』
『不是妳叫如妍姊去剪的嗎？』
夏琳不說話還好，一發問，方嵐那氣憤的眼光便轉向她。『妳啊！上班時間跑來這裡做什麼！要不要我打電話給妳長官叫他來接妳啊！』
『是他叫我來的嘛……』夏琳無辜地解釋著。
『他！誰啊！』還在氣頭的方嵐根本沒在使用大腦。
『聖祺！』一旁的林如妍很進入狀況，且這名字讓她立即忽視方嵐的存在。『聖祺差妳來，是公事吧……』
『廢話！』方嵐插嘴。
『一半公事，一半……』夏琳曖昧地朝林如妍一笑。
『談公事、談公事！』方嵐趕著她們進公司裡頭。
越是想按耐心中真實的感覺，越是容易表現出來。林如妍的腳步輕快地越過方嵐，飛向自己的辦公桌。
眼看情勢不對，方嵐攔下夏琳的腳步。『我們先聊聊……私事吧。』
方嵐那帶著威脅恐嚇的神情，夏琳知道自己得招共了。
她在方嵐耳朵邊講了幾句。
『不行！不行！如妍的意志力這麼軟弱，讓她和馬聖祺單獨見面，肯定被騙走！』
『馬大哥囑咐我一定要把話帶到，且一定要說服如妍姊，妳這樣叫我回去怎麼交代啊！』
『馬大哥！叫那麼親熱！他是妳哥的仇人耶！』
『沒那麼嚴重啦！眼前的是，我的飯碗會不保！』
『沒關係！嫂子我養妳！』
說不過方嵐了，夏琳像小孩耍賴般地搖擺著身體。
不太清楚她們在聊什麼的林如妍湊向她們。『公事說完了嗎？』
『瞧妳急的！』方嵐使用嘲諷的語氣，『前兩天啊，不知道是誰啊，跟我哭訴好幾個小時！說什麼以為他真的改了脾氣和態度，原來他還是那個樣！永遠都不要理他了！』
『我……』林如妍無話可說。那一夜，她真的控訴過他。
『嫂子！別這樣嘛！』夏琳撒嬌。
『如妍要去沒關係，我們一起跟去！我還可以找邱品鈞作陪客！』
『好耶！好耶！』夏琳拍手叫好。『兩全其美！』
『你們少無聊了，我又沒說我要去。』
林如妍淡淡一句，徹底摧毀她們的計畫。
＊　　＊
下班後便回家，林如妍一個人在廚房裡。
她手裡拿著西瓜刀，面對著流理台上的西瓜。
林老太太不在家，林如妍一個人吃了便當後，決定將上次沒機會吃掉的西瓜給切了。一肚子憂鬱怨氣的她是想藉由切西瓜取得發洩的管道。
『我軟弱！我沒主見！我意志力薄弱！懦弱！幼稚！我真的是這樣的人嗎！』她舉起西瓜刀。『從今以後，我林如妍要不一樣！我要你們刮目相看！』
叮咚！
『誰啊！』
刀子才下，還沒接觸到西瓜皮，門鈴聲響起，林如妍一臉殺氣地往大門去。
叮咚！
『來了啦！誰啊！』
她用力打開門。
是馬聖祺。
馬聖祺看見林如妍手持西瓜刀，有些說不出話來。
『什麼事？』
林如妍的口氣很不好不說，她現在的臉色是他從沒見過的。馬聖祺更是吐不出半個字。
『沒事嗎，那我要去忙了。』
『等等！』馬聖祺擋下要關上的門板。
『馬先生，到底有什麼事！』
『如妍，妳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我好得很！』關不上門的林如妍一轉身，走回廚房。
眼見流理台上還好端端的西瓜，二話不說，林如妍一刀下去了！
她心情好多了！
『如妍……』馬聖祺也來到廚房。
林如妍嘴角那斜起的笑容不得不放下。『要不要吃西瓜？』
『……好啊。』馬聖祺只能這麼說。
林如妍迅速下了幾刀，把西瓜切成一片片。然後，她遞一片給他。
他接過。『謝謝。』
『你可以走了，再見！』她說。『我已經甩了你，我們已經不是情侶了！請你以後不要想進我家就進來！』
林如妍推著手拿一片西瓜的馬聖祺往大門。
＊　　＊
酒吧裡，昏暗的燈光、柔軟的音樂。這是個可以讓人放鬆心情、舒展情緒的好地方。
『再來一杯。』馬聖祺對酒保說。
『不要了啦！』林家立攔著他。
他喝了很多了，在他對林家立訴說林如妍剛是如何對待他的情形時。
『到底怎麼了？』馬聖祺抹著臉。
『我想……你該正視問題了吧，如果你對她真有情，再把她追回來啊。我會幫你的，不過你得先放下身段。』
『我……』馬勝琴心裡很清楚他倆為何會分手，但他始終都沒時間好好思考。
『事情很嚴重了，不要再找藉口了。』林家立拍拍他的肩膀。
手握著早已空了的酒杯，馬聖祺搖著頭。『她只是氣我吧，還沒玩夠……』
『據我所知，她今天拒絕你的邀約，是她自己的意思。』
林家立不得不說出真相。看見好朋友痛苦的樣子，他也不捨得。
『我們上次去美國開會，因為我們遲到，那家的老闆很不高興，這個月撤掉了給我們公司的訂單……』
『真的？這麼嚴重……』林家立第一次聽聞此事。那次在美國的會議情況不理想，這他知道。但他不知道後續的這件事。
『總經理對我這次的表現很不滿意。』馬聖祺說著自己的事，卻沒了激動。他沒有情緒了，好似，主角不是他一樣。『為什麼那天會遲到，你知道的，都是為了她。』
『我知道。明明時間就不夠了，你又拖了十分鐘。』林家立舉杯，吞進滿口苦酒。『如果，事業和如妍非得選一個，你會怎麼選？』
『這有什麼好選的，如妍和事業不是相同性質的事物……』
『或許，如妍會要你換個輕鬆一點的工作。』
『呵……』馬聖祺乾笑著，他不認為這是個會發生的問題。『她不會干涉我的工作。』
『她不是都一直希望你多些時間陪她嗎，或許有一天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你會答應嗎？』林家立就是要他回答。
『我……』真正思考起來，他卻找不著一個答案。
男人的對話，暫停了。音樂播放著、燈光沒有明亮起來，這裡的氣氛，依然。
『算了……』沈默過的聲音，似乎少了什麼力量。『我再出什麼紕漏，總經理絕對會要我走人……』
這算是，他選了她後的自我安慰嗎……解嘲的微笑，給了他自己。
＊　　＊
笑鬧聲盈滿，一間啤酒屋裡。尤其，有方嵐在的那一桌。
『屁啦！哈哈哈！』幾杯黃湯下肚，分貝一向大的方嵐更是無法控制音量。
『雖然很屁，倒是很好笑！哈哈哈！』夏琳附和方嵐。
『瞧你們笑成那樣，妳們很不給我面子耶！喝酒啦！乾杯！』邱品鈞舉杯邀酒。
邱品鈞約了方嵐喝酒聊天，方嵐帶著夏琳赴約。席上，邱品鈞講述了他和林如妍一同旅行的愉快回憶。
大口乾杯後，邱品鈞爽朗一笑。『雖然妳們都嘲笑我，但我相信，如妍對我，肯定有情意的，至少有那麼一點點……』
『邱大哥，你好有自信喔。雖然機會不大，但我還是祝福你。』夏琳這番話，也算是安慰。
『其實……』方嵐先酌一口啤酒，『除了你給如妍的那張光碟外，如妍的電腦裡另外儲存了你們的合照……』
『這有什麼含意嗎？』夏琳撐著她發紅的臉頰。『光碟的相片是邱大哥拍的，如妍姊電腦裡的相片應該是她自己的相機拍的，存起來，有什麼好奇怪的？』
『這妳就不懂了……嗝！』方嵐打嗝了，『自從如妍和馬聖祺交往，她幾乎不和任何異性處得太過親近。她和品鈞拍照勾肩摟腰的，對她來說，已經算是很親密的舉動，她竟然還敢把照片留下，我看啊……如妍想爬牆想很久了吧！』
『是喔……可是有可能是因為如妍姊對馬大哥的忿忿未消，一時的對抗情緒罷了。』
『對啦，也是有可能的。品鈞，你怎麼說……』要徵詢男主角的意見，方嵐看向他。『哈哈哈哈哈……』
『邱大哥！真是的！』方嵐的一陣狂笑，夏琳才發現，邱品鈞已醉倒，睡著了。

待續……
張曉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