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的交點》

『……夠了！夠了！……你是要我死！是不是！……夠了！』

小芬摔了電話！耳邊卻似乎還聽得見自己的怒喊。

她奔向陽台！

『啊──！』奮力的大叫讓她的身子前傾。

她往下望。２０樓的高度讓地面好像好遠、好遠。

『真的要我死給你看嗎？』她的眼淚滴落了。

落在哪兒？她想看見，前傾的身子越來越伸出……

『跳下去……一了百了……』

她踮起腳尖。

風很大，更吹亂了她的思緒。

瞬間！她握緊欄杆！

她轉了念頭，轉身進了屋內。

她的恍惚仍留在臉上，她卻不能不注意時間。

九點半，已經超過上班打卡時間了。

時鐘上的秒針滴滴答答的，她加快換衣、上妝的速度。雖然，腦海裡不斷重複著剛才跟男友吵架的對話。

＊

踏著輕鬆的步伐、哼著輕快的曲調，阿成進了公司大門。

『早啊！』他向管理員老伯打了招呼。

『哦，……早、早！』管理員老伯訝異的看著他。

阿成不以為意的回了管理員老伯一個微笑，等著電梯。

他看了看腕上的錶，就要十點了。

他不在意遲到多久，他今天就要辭了這份工作、這份他做了十年的工作、這份讓他憂鬱症不斷發作的工作。

叮！電梯門開了。

阿成跨進電梯，按了部門的樓層按鈕後，他對著鏡子檢視自己。

『等一下！』電梯門關上之前，有個人衝了進來！

阿成雖然嚇了一跳，還保持著禮貌的笑容。

他幫她按了她要到的樓層，他知道這個女生、是個很愛笑、活潑開朗的女生。

『謝謝！』小芬還在喘著氣。

『妳今天比較晚喔！』

『……是啊。』

她不想多解釋自己的事情，倒是想了解阿成今天的心情怎麼這麼好！以往看見他，很難得會有愉悅在他臉上的。

她會知道他，是因為他在公司算是個名人。他是公司其中一個部門的主管，有憂鬱症，還在公司發作過，差點兒從公司頂樓跳下。

『妳……哭過？』

被看出來了！不知該不該否認的小芬不好意思的避著阿成的眼光。

『放心！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的！』

叮！電梯門開了。

『加油喔！』阿成在踏出電梯門前，對著小芬擺了個大的誇張的笑臉。

『謝謝！』

會心一笑中，小芬感受到了阿成要表達的鼓勵。

叮！電梯門關上。

對著鏡子，小芬看著自己紅腫的眼睛。

還浸在悲傷的心是什麼化妝品也遮蓋不住的。

『連阿成都這麼開心，我真的要振作！』

她模仿著阿成的笑容，也鼓勵著自己。

＊

『……好啦！原諒你了啦！你很囉唆耶！……』

雖然叨唸著電話那頭的人，小芬的臉上滿是甜蜜。『好啦！中午見！』

掛下電話，她看了手錶，１１點多。『再努力一下就吃午飯囉！』

男友對今天早上的惡言相向向她道歉了。因為男友的誠懇，她也決定原諒他的劈腿行為。

她精神好多了，繼續埋首工作。

她一向很樂觀，對於任何事情。雖然一度讓感情事困擾，她很快的走出了悲傷的牛角尖。

『放心！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的！』

阿成的鼓勵讓她覺得了什麼事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加油喔！』她自言自語、自己笑著。

她已經回復了活潑開朗的個性了！

＊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阿成開始宣洩壓抑的情緒！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他大喊著，辦公桌上的文件、物品全被他掃到地上！

上任才三個月的總經理雖然准了阿成的辭職，但對他這幾個月負責的案子挑三揀四的找瑕疵，還要他得等案子過了、沒紕漏才能離開。

他可以接受的。

『你有病啊！早該回家休養，讓出這個位置！』

總經理似笑非笑的說了這話，現在盤旋在他腦海裡，越來越刺耳！

『啊──！』

他打開窗戶，想讓寬廣的藍天清醒他的腦袋。

『為什麼……』憤恨是消了，徒留的哀怨卻讓他的聲音沙啞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死了，你才會高興吧……』

他往下望。１４樓的高度讓馬路上的車子看起來好小、好小。

沒有時間吃午飯的他感到頭暈，前傾出窗外的身子搖搖欲墜……

無名的，他想起了小芬。『那個女孩也有煩惱啊，她在煩惱什麼呢？……我還以為她很快樂的……』

他輕笑著、笑著自己。

『根本沒有真正開心的人……』

他爬上窗框。

腳一腫，他往地面落下！

『一了百了……』

他閉上眼，期盼解脫……

＊

『哇！運氣真好！回來還有車位！』

結束跟男友午餐約會的小芬開車回到公司。

公司門前的道路邊還有個車位。

她打著方向盤，讓車子停好了。

她拉起手煞車，看了看錶，還有十五分鐘才兩點。

車子還沒熄，收音機正播放流行歌曲，是哀怨的情歌……

她想著一上午的心情轉折……

她現在很快樂。從悲傷裡走出來的快樂，那是真的快樂！

她笑了、笑自己。『真是傻瓜，竟然想……』

砰！

巨大的聲響讓路上的行人停下腳步。

『啊──！』

有人尖叫！有人呆楞！

一個人從天而降、掉在一台停在路邊的車頂上！

『人還沒死啊！叫一一九！』路人看見了車頂上的男人身體在抽蓄、抖動……

張開眼，阿成看見藍天。

吵雜的人聲、車聲讓他知道他沒死。

他想哭，但全身疼痛無力到什麼動作都控制不了。

『車子裡面有人啊！』

幾個路人往駕駛座裡探。一個女人，失去知覺了，她的脖子不正常的歪斜著。

『好像……沒救了……』

聽見周圍的話語，阿成哭了，在心裡哭了。

他真的好想、好想再重複剛才那幾秒、在風裡的那幾秒。那時，他是快樂的，雖然，最後是跌進了無底的悲傷裡……

他閉上眼，不想再看著藍天。

藍天下，風依然吹著，不管快樂、悲傷是否曾經擦身而過、或重疊過……

ｅｎｄ

張曉葳

０１５００９１３０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