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開始於十五年前，近七十歲的老榮民到大陸續弦，在四川找到第二春，娶回只有他一半年紀的大陸配偶伍玲玲。（我實在不愛「大陸新娘」這名詞，嫁來十五年還被叫做新娘，極可能隱含了歧視而不自知。）

九年前的一個冬夜，老榮民因為跟前妻的一子一女吵分家產，氣到中風，住進竹東榮民醫院，陪進醫院照料的，不是分得家產的子女，而是身無分文的妻子，從此跟著住院，沒有工作，沒有薪水，用老榮民每月一萬八千元的退休俸支付醫院伙食費，一住九年至今。

照顧中風病人是件辛苦又折磨人的差事。每天插管餵食、喝水、抽痰、清理大小便、翻身、擦澡等等，一點馬虎不得，我無法想像，在這麼艱難的條件下，伍玲玲是怎麼撐過來的。

高齡八十二歲的老榮民不能言語，不能移動身體半寸，但他仍有表情知覺，當我去採訪時，伍玲玲向他說：「記者來看你了。」馬上眼淚就從他的眼角冒出，伍隨即低頭幫他拭淚。事後她說：「我再怎麼苦，都不會在丈夫面前掉淚。」

閒暇時間，她在醫院門口照顧起流浪狗，平衡病房裡的苦悶。從一隻、兩隻開始，她收集醫院的剩菜剩飯，上下午各餵一次狗，漸漸狗群多了起來，她只好轉移陣地，步行十分鐘的距離，找到河堤外一處農舍，一個月一千元，狗群最多時達四十餘隻。（還不包括十多隻貓呢）

她知道該幫狗結紮，一次一隻兩千元，她用極為有限的生活費付了，醫院後來將廚餘外包給廠商收走，她沒得撿剩菜剩飯，便省吃簡用，將自己的伙食費省下來全數買狗飼料，連冬衣都撿別人丟棄的。醫院裡不少醫護人員知道她的處境，主動將剩菜剩飯放在病房她的桌腳旁，成為她平時的餐食，有時甚至她一點不吃，全數餵了狗。

「這邊有很多愛吃狗肉的人，每次帶著棍子來打狗，我實在看不過去，只好每次三百五百的付錢，讓他去買酒，不要抓狗。」像付保護費般，她咬牙撐過去，九年來風雨無阻，狗兒視她如親，她視狗兒如命。

但年底，她收到政府單位通知，河川地即將建公園，上頭的建物要全數拆除，「狗狗不弄走，到時後我們只好找清潔隊抓走。」清潔隊抓走之後的下場是公告四天，然後人道銷毀。（對動物權論言，這句話翻譯過來叫做種族屠殺！）

我從朋友電話轉知這件線索而前往尋找，原先只是碰碰運氣，想看看流浪狗安置是否有一線曙光，沒想到碰觸到的，竟是這麼巨大的困苦，遠遠超過我的想像。但這題材不是蘋果所愛，我能幫忙的，只是週末報紙上一個小角落。文見十二月十七日週日的社會版，轉錄如下：

大陸新娘 養三十流浪狗

【新竹報導】一名大陸新娘9年來在新竹頭前溪河畔，飼養30多隻流浪狗，因河川地將回收建公園，流浪狗面臨被撲殺命運，狗媽媽急得找安置場地，網友還將訊息上傳網路，希望善心人士幫忙。

「這群狗兒陪我過了9年無依無靠的日子，他們是我的心肝寶貝呀！」54歲的伍玲玲說，她15年前從四川重慶嫁到台灣，9年前榮民身分的老公周文俊因中風住進竹東榮民醫院，她也跟著住進醫院，閒暇照顧流浪狗。
 
每月花萬元買飼料
因丈夫有退休俸每月1萬8千多元，她除一部分用來支付醫院伙食費，剩下幾乎全數用來買一個月上萬元的狗飼料，還以每月1千元，租下河堤外一個農舍當狗屋，因下個月狗屋就要被拆除了，讓她急如熱鍋上螞蟻。

住在附近的上班族何太太指出，伍姊長年來在河堤外養流浪狗，還拿錢幫流浪狗結紮、治病，常有愛吃狗肉的醉漢帶著棒子前來抓狗，伍姊每次看到有人來抓狗，就會拿出3百5百的，給對方拿去喝酒，避免狗被抓走吃下肚。

伍玲玲說：「5年前我也告過子女遺棄，可是法院認定我沒有身分證，現在我拿到身分證了，也沒力氣告他們了！」目前只希望能替流浪狗找個棲身處。

從已知的資源來看，狗的去向其實是悲觀的，民間的保護動物組織再怎麼熱情，也沒有能力一次處理這麼大數量的流浪狗，而官方更不用講。

伍玲玲說：「只要讓我找到一個地方可以租，讓我跟這群狗繼續生活下去。」但這條件看似簡單，養三十八隻狗跟住宅要有一定距離，空間要夠大，臨時要找這空間，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即便新聞見報後，許多讀者打電話來報社，想為伍玲玲做點什麼，但我心裡很清楚，這事不是錢能解決的。

幾天來連續前往她養狗處，我想破頭，沒辦法就是沒辦法。伍玲玲連申請低收入戶，都因為久未連絡的子女名下還有財產，被公所人員打回票。與我通了幾天電話，似乎聽出來沒有什麼希望，她語氣一天比一天低落，甚至顧左右而言它：「我老公以前照顧我，現在我照顧我老公，他最近實在也不行了....」後面她沒說的，讓我心驚膽跳，實在不希望見到這種悲劇發生。

希望接下來能寫的新聞，是「流浪狗搬家　婦人破涕為笑」鳥一點也沒關係。我只能祈禱。

延伸閱讀：

◎與動物有關的文章

大陸女養台灣狗

http://blog.1-apple.com.tw/hstephen/index.cfm?Fuseaction=PersonArticle&ArtID=23266

哇咧！我被老虎咬了

http://blog.1-apple.com.tw/hstephen/index.cfm?Fuseaction=PersonArticle&ArtID=23019

救護車載受傷豬...送屠宰場？

http://blog.1-apple.com.tw/hstephen/index.cfm?Fuseaction=PersonArticle&ArtID=21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