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的七月十九日,許多人應該還記得「海棠颱風」的威名,在台灣尾降下豪雨的結果,全恆春半島災情處處,通往恆春、台東南迴公路的要道「楓港大橋」也被豪雨沖斷,全國媒體統統擠到橋的北端,報導上千名旅客「受困關島」的罕見災情。

當天下午也發生了土石流,在屏東縣滿州鄉靠海的東邊、中科院九棚基地(絕大多數讀者恐怕連九棚在哪都很模糊)的山頭隔壁,不滿百公尺的山坡發生了土石流,泥黃色的半液體半固體瞬間沖進了海邊漁村,一整條街共十二戶、連同路口的派出所都被淹埋,所幸整條街的居民早發現異狀,在風雨中即時逃過一劫。

五十餘民眾要如何度過風雨?當中央、縣政府為了楓港橋忙的焦頭爛額之際,鄉公所臨時想出辦法,把這批災民安置到十五公里外的九棚國小。剛因學生太少而廢校滿一年的國小教室提供了堅固的屋頂,當時的鄉長說:「一戶住一間教室,不夠的還可以住保健室、校長室、大禮堂,都沒問題。」十二戶人家冒著風雨,搬進了這個暫時棲身的地方。

發生如此大事,卻因為恆春半島交通幾近全部中斷,讓全國媒體擠在楓港橋的另一頭不得其門而入,訊息傳遞也極度受限,這批災民除了鄉公所第一時間代墊的每戶兩萬元救助金,竟如與世隔絕般,再也沒人來關心過。

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呀!於是這些居民認命的,在此環境中一步步修復原本的生活,從沒水沒電又餵蚊子的教室中自己買材料釘上紗窗紗門,讓生活逐漸上軌道。

這期間鄉公所送來一個大冰箱、一個洗衣機,竟成為這五十多人共用的最重要資產。為了怕被下一個颱風吹走,居民還用粗麻繩將這洗衣機綁在柱子上。

就這麼晃著,兩年過去了。包括十個未成年的小孩與九名失去工作能力的老人在內,五十多人還住在教室裡,黑板前擺著的不是課桌椅,而是數十件曬衣,大禮堂的木質舞台地板成為全家人的超級大臥室,舞台前布幕充當隔間,走廊盡頭的公共廁所隔出兩間大眾浴室。

水?自來水管沒有拉到此處,居民們老遠接了山泉水,珍惜使用。電力由台電各別接電表供電。除了每戶輪流開車到恆春半島另一頭採購食物,居民還在操場上養雞種菜,回復到原始的生活。

滿州鄉本來就沒有什麼經濟活動,工作機會少之又少,九棚災民的壯丁有部分受雇於附近大腳車隊,開吉普車載客「飆沙」。但這活動與墾丁國家公園大部分水上活動一樣,並不合法,遊客受傷的新聞鬧過幾回後,遊客更少了,生意漸漸難做,壯丁除了上船近海抓魚,工作幾乎全然停擺。

「一直讓我們住在這邊也不是解決辦法呀。」不過災民原地重建的想法,在地質探測的學者專家反對意見下機會十分渺茫,大夥進退不得,只能在九棚國小撐著,過一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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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八月盛產颱風,「八一三水災」讓屏東縣再現土石流,大武山腳下的霧台鄉好茶村一百五十多人家園被土石掩埋,同樣幸運地,空勤直昇機來回穿梭二十多趟,居民們都及時撤出,未有人員傷亡。

媒體蜂擁而至,SNG車來來回回,好茶村一百五十人獲得極大矚目,連開學一向要買新書,都被記者說成是「連書都被掩埋了」。而這一個月來縣長曹啟鴻幾乎每隔一天就與好茶村一同出現在媒體,忙得不可開交。

縣府勞工局幫忙這村人找工作機會;慈濟送來了棉被等救助物資;軍方允諾縣府租了隘寮營區給好茶村民居住,還先派兵打掃乾淨,讓縣長在媒體前大加讚揚這許許多多的外援。

下屆副總統候選人的前縣長蘇貞昌,也回到屏東「關心鄉親」,在同黨籍的縣長陪同下視察。

此外,行政院原住民委員會撥了六百多萬元,做為縣府救助災民的經費;遠在他鄉的士紳、地方有線電視公司等等,都在此時伸出援手,人間處處有溫情,簡直令人感動得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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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們可以受到這麼多援助,那我們算什麼?」九棚災民看著電視上好茶災民獲得的援助,嘴裡喃喃直念。看完電視大家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這不是一國兩制,這根本是『一縣兩制』!」「唉呀,他們的土石流多值錢,我們這邊土石流沒選票啦!」「那位二年甲班同學,趕快回去睡覺,不要再做夢了。」苦笑聲中,一股若有似無的悲憤似乎又雲淡風輕,在走廊熄燈之後,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桃竹喵的無力感,在連著兩天推薦此稿無效之後,升到最高點。眼睜睜看著不公不義在眼前發生,空有春秋之筆,卻一丁點都沒辦法動搖那些應該被曝光的事件。

 

【桃竹喵遙遠的屏東另一端報導】「同樣是土石流,為什麼別人一堆援助,我們就被放在這邊自生自滅?」屏東縣滿州鄉九棚國小內,竟住了十一戶五十多名的海棠風災災民,災民抱怨,住在這裡逾兩年無人聞問,相對於霧台鄉好茶村受外界大量資源掖注,九棚災民心生不平,一股怨氣在災民間蘊釀發酵。

災民指出,前年七月十九日的海棠颱風帶來大雨,造成滿州鄉港仔路北方的山坡發生土石流,一整排房屋被土石流淹沒,連一旁的九棚派出所都遭殃,眾人驚恐中及時逃出,滿州鄉公所於是將十二戶災民暫時安置到十五公里外、剛廢校一年的九棚國小。

但當時恆春半島均災情慘重,交通處處受阻,連楓港大橋都斷橋,所有媒體集中報導恆春半島成了「關島」。九棚災民指出,除領到每戶兩萬元的救助金外,當時全無外界任何奧援,居民自力救濟連夜從土石流中搶救家當,在教室裡住下來,「那戶住在保健室、我們住在二年甲班,他們晚來一天,住在二樓大禮堂。」災民半開玩笑,道盡不為人知的辛酸。

看著電視報導霧台鄉好茶災民安置、原住民委員會撥款六百餘萬元、縣府還幫忙災民找工作,姚姓災民瞪大眼睛氣得說不出話。災民說,這邊沒什麼工作機會,原本有人受雇開吉普車載遊客到九棚大沙漠飆沙,「現在遊客變少了,男人只能出海打漁,比較好茶與九棚災民受官方的關注,我們現在豈不像個笑話?」

 

 


社會對於記者的期待,不外打擊特權、挖掘不公不義的事件使其曝光,才會賦予媒體「新聞自由」這麼龐大的「特權」。若不能以符合社會期待為已任,桃竹喵要說句重話,那種記者恐怕只能稱之為「新聞匠」(桃竹喵自創語),已汙辱了「記者」這兩字的深層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