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憶如 婦援會社工督導

Q：人口販子現在做生意的模式？
A：近年來人口販子講求快狠準，將人肉市場按需求整合性行銷，人尚未運進台灣，中盤商就已經先看照片挑好人。小攤販要洗碗工、炸雞排的，還是妓女戶要新鮮貨色，蛇頭都能提供，賣一個女人去洗菜頭或下海陪酒，都是生意。
受害人是人口販子的賺錢機器。過去蛇頭將人一次賣斷給妓院，現在改用「出租」「零賣」方式，僱主跟蛇頭都是小姐的老闆。拳打腳踢會破相，為了保護搖錢樹的價值，輪暴、毒打已很少見。蛇頭轉以精神凌虐逼人接客，把人關在房間沒得吃、沒得喝、不給睡，甚至結合女孩國家的黑道，威脅傷害她們的家人、小孩。

幫男友拼業績多接客
Q：這些小姐會出現哪些創傷？
A：有人會睡不著、做噩夢，同時出現反抗蛇頭，卻又認同控制者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很多女孩愛上車伕，將監控當成溫馨接送情；事實上，老鴇就利用所謂的愛情來綁小姐，一個車伕往往是很多小姐的「男朋友」。
這種關係的微妙在於，三七仔天天載女孩上下班、對她噓寒問暖，小姐遠離家人，很需要這種感情慰藉。
所謂的「男友」給了她們一種存在感，覺得還有人關心自己，雙方就日久生情。異鄉寂寞的被害人陷入了車伕之戀後，為了幫男友拼業績，就算身體很累不想接客，也會在溫言暖語下，不吵不鬧多做幾個客人。
和車伕談戀愛，小姐都天真的以為脫離火坑後，男友會回家鄉接她們出來，共結連理。當她們被抓，一開始都會信心滿滿的對社工說：「我男友會來（幫我）。」等了1、2個月發現車伕早已落跑，會嚴重衝擊她們對世界的信任，覺得台灣人都在騙人，還會對社工產生敵意。
話雖如此，我也見過痴情的車伕每個禮拜從台北坐車到南部，探望被關在收留所的女友；他一個人住在附近小旅館，拚命工作籌錢保人，這算是付出真感情吧！
Q：有客人幫小姐逃出火坑嗎？
A：恩客通報救援的第一句話都是：「去嫖的不是我啦！是朋友的朋友。」老實講他們不能跳出檯面，不然回去會被老婆罵。曾有恩客花了30萬元幫被害人贖身，蛇頭還是不放人；還有一個小姐，透過客人男友通報，想不到我們將人救出來後，恩客卻成了逼她上班的車伕。

「被賣是我要還的債」
事情變這樣，社工也很受傷，當初我們約談過這個客人，也做過安全評估，後來才知道他也認識附近的小蛇頭。兩人的感情沒生變喔！男的就是覺得這種錢好賺，所以推女友去下海。微妙的是，女孩對這段感情從剛開始的失望到看清楚，逃跑過幾次，但到後來也漸漸接受男人洗腦，認為自己除了只能做這行，也沒其他價值了，既然下海有錢賺，賺到錢才有用。
大部分受害人都陷在「走嘛走不離、飛嘛飛不走」的處境，久了後會合理化自己的遭遇；有女孩跟我說：「（被賣）是我要還的債。」只想「趕快做完趕快回家，到河邊洗乾淨」，那是越南習俗，人生能重來，這是她們的願望。

記者陳怡君採訪整理

(2007年，《蘋果日報》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