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霧翻騰的蘇花公路上飛車前進,尤其黑夜行車更增驚險,一旁懸崖陡壁千仞、另一邊就是萬丈深洋,風舞枝搖葉曳亦如黑夜鬼魅張牙舞爪,手盤方向迂迴左轉右繞,我兀自聽著新購的班德瑞(BANDARI)-Mistyland,來自瑞士的新世紀音樂,編曲卻很有中國風的優雅,總之悠悠淡淡,我心不驚,就是一路向前。 

雨霧裡,腦袋裡卻像前擋風玻璃一樣刷得清晰,其實是因為一口氣吃了三顆Airwaves,一陣嗆涼,醒。 

在美國北方讀書的學妹D說,這季冬是最炎熱的暖冬不冷,但又異常地在突在初春三月暴雪難歇,眼看那積雪越堆越厚,雪白無聲冰雪卻疊積出恬靜如夢之夢的化外意境,但飛雪撲天漫地,映得異鄉離愁更濃更孤寂,也更易切斷與外界聯繫網絡、脫離原先繽紛舞台。

我好奇問,會不會一直久待著,以後反而與外界絕了緣,之後再回台反倒不知如何生活與人相處?學傳媒管理的她笑答,沒了片段的媒體段章扭曲,反而可以更看清真相,或說用更廣更全面、更局外者的角度來分析,「出來就是要學新東西、新解法,身在紅塵,反而雪落滿身。」或說是,想習得識見清明與意志堅定,適度的限制禁錮反而是種幫助。 

想起有位天才學者霍金,他牛津讀博士時,突然發作肌肉萎縮症,這病無藥可醫,還會迫損腦運動神經,於是霍金從能跑能跳、活躍球場的足球健將與學者天才,成了不能自由表達說話、不能行走、手腳日漸萎縮的異形怪物。但他手腳雖像受了蛇魔女梅杜莎詛咒封凍,卻反激發思想透出天外,看得透穹蒼宇宙的非時間性,也一再以其獨到見解剖析時間與空間的相對應,與世人分享他所看見的真正大宇宙與他內心的小宇宙。他與殘疾共存,是他自身面對自己人生的相對制約,卻非絕對命運。霍金思索起宇宙起源,在新書論問,我們為何在此?從何而來? 

見識霍金的腦袋思想,超脫了殘疾,也成就了他的不凡,相對於他,我們多數人擁有手腳、可以說話,擁有現今他沒有的行動能力。 

但正常如我們腦袋瓜動得少,人生看得窄小、權位名利卻看得重、甚至就連氣度也小鼻小眼的可憐,生命體驗如此貧缺,才像是心靈殘障 

想,人生至此,相對於他,真成了浪費。好慚愧

想自己過往經歷甚或間接牽連種種難堪惡鬥,坑殺設套、踩人上爬,所幸自己無欲、問心無愧,還能全身而勝且存活至今,如今再想,有幾局棋還真下得驚險。又再想想,卑鄙巧詐者是沒好下場的,終究邪不能勝正,到頭還是孤寂離場。 

暗的光亮的都是人生風景,像是夜駛高速公路圓山、內湖段車窗外刷刷而過的幕幕夜景,放映一閃即過,樓明樓暗,其實能記著的便會記著、該過的就過去了。你要企求什麼?在乎什麼?真心提問聆聽過自己內在聲音否? 

妹D又說,在這裡讀書,才乍覺自己天分太有限,常常有被教授修理的機會,以及被其他來自世界各國的天才學生隨便就比下去,感到很受傷的情況,所以她說,做學問真難,但她體會到的卻是,「就算戰敗,還是要去戰,」,總有一天,學問作通了,就是自己的,「最怕的是,敗了、認輸了,打包回家,那才是如惡夢一場。」

到很多很多事,都常常有被打敗的感覺,有時是真心服口服輸了,有時是被對方惹得疲了,但前輩L提點,「重點只在於你想不想要把對的事,做完做到好。」而且,「好的心意,將會引領我們走向對的方向。」 

車行,繼續在垠黑無際的蜿蜒公路,我知道,再往前轉了個髮夾彎,再多突破向前一段路,就會看見將到的城市燈光如珍珠發出閃閃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