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懷念的外公:

          或許在您即將移民至另一個世界生活時,在塵世賸下最後的一口氣,欲想說的一句話就是:您已原諒我了,我的乖孫。  

  也因此,三十而立有愧疚心的我,每當耳際響起:酒酐倘賣......沒,古物商的擴音機聲浪,就經不住的想躲避它的「叮嚀」,原因無他,只因這個行業令我勾起無限的悔恨。

  當您不告而別離開我後,我失魂落魄似的翻著昔日泛黃又斑駁的寫真本,其中最珍貴的記憶,就是與您同往左營大貝湖出遊的那一張寫真。瞧!相片內的爺孫笑開懷,任誰也想不到,這張唯一的合照,竟是不肖孫兒日後追思您的唯一來源。

  我知道,外公您是位拾荒勞動者。但,世俗人總不懂您對我的愛,皆喚您是撿破爛的老頭,每當我聽到此蔑視的稱號,我總是衝動的欲與他人問罪,然生性敦厚善良的您,依然是微笑對我說:有量才有福,耳朵是用來聽美好的事情。

  而且您又說:做人要腳踏實地,職業不分貴賤。每每您說上句時,下句便由我來說,也因此我與您最投緣也最討您歡喜。就是您對我太「情有獨鍾」,所以便三不五時背著其他的孫子們,偷塞零用錢給我花用,惹得其他群孫嚷嚷抗議,可是,您仍然是不為所動,誰叫我是您最寵愛的長孫!

  雖然靠出賣勞力謀生的拾荒者外公您,在我年幼懵懂無知的國小時期,不覺得您與別人的外公有何不同,可是,當我步入另一階段─國中叛逆時期,外公您的職業便成為我的人際關係「障礙」。

  說是「障礙」乃是我的無知。而這悲劇的發生,就要從那一天您興高采烈為我送飯包說起。

  我記得那一天,當每位同學皆由「體面」的親人,拿著飯包交予孩子享用時,我卻一直苦候的望穿秋水,等不到家裡頭的媽媽,送飯包來給我充飢捉飫,於是我星如急火的打電話回家催促,在話筒的那一端,媽媽說您早已出門為我送飯包,要我稍安勿躁......。最後,我等的不耐煩,氣的像壺熱開水,心裡頭嘟嚷說:待會您來的時候,一定要給您「好臉色」看。

  說時遲那時快,在百公尺遠的地方,我竟瞥見您如龜速般的踏著破破爛爛且有異味的三輪車,吹著口哨笑咪咪的對著我揮手致意,待您車泊好後,用著那隻長滿手繭工作辛酸的黑手,拿飯包給我食用。一時間,我內心有鬼自卑起來,彷彿感覺週圍的同學皆訕笑我,於是惱羞成怒大手一揮,把飯包從您的手中打落翻覆,我猶記:現場的空氣是凝滯冰凍,只留下錯愕的您在校門外,我轉身賭氣的飛奔跑,從此,無知悔恨宿命烙印身軀之上,一生一世再也漂洗不了。

  日後雖說您不介意我的無知,可是這疙瘩猶尚駐紮我心頭。直到我要入伍當兵報國之際,您卻突然肝癌發作住院治療,我很煩憂您的病情,卻束手無策不知要如何為您分憂解勞?不得已,帶著懸在半空中的關心,我搭上了唯恐與您冥陽相隔的列車,南下至左營海軍新訓中心,車廂內我止不住的傷心淚水,在落日餘暉的車窗前更顯得無助。

  未幾,我入伍不到一星期〈約第四天〉,在出操時,我無預警的心抽痛,有股不祥的預兆,您或許有話要對我說。想不到,下課後,教育班長用著無以名狀表情告訴我,您已在清晨往生,並拿著舅舅發的電報給我過目傷心掉淚,只可惜,按軍中喪假親等規定,您的仙逝礙難照准奔喪,送您人生的最後一程,這時,我整個人好似那個被打翻的飯包,再也豐富不起來了,心絞痛的不曉得要用何形容詞來形容。

  那一夜,我像個找不著路回家的孩童,躲在棉被內哭泣莫法度停歇如水龍頭的傷心淚。我好恨自己,以前瞧不起您是拾荒者無法與人比評,您這麼愛我,我竟用這種「恩將仇報」的手段對待您,讓您暗自傷心難過。

  日後不管我用任何的方法催眠自己,欲遺忘過往孟浪無知的舉動空間,仍舊是於事無補,不得以,只能對著那空留遺恨的相片,一字一句說著:對不起,外公,我好想你啊!


              不孝孫 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