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得發亮的轎車內,發出了咆哮。
「撿垃圾的,少在這裡擋路。」
中年女人縮著肩膀,不斷點頭致歉。男人戴著鴨舌帽,帽簷壓得極低,讓人無法看見他臉上的表情。男人突然伸出手,溫柔地按摩女人的頸肩,另一隻手正仔細地拔掉女人老舊運動服上的毛球,男人的舉動讓中年女人露出微笑。
那是一個滿足的笑容,蒲念慈聯想到今天在飯店包廂裡,一大群男女隨著媽媽一起歡笑的情景。
「離開!」
王雅文的心裡只有這個念頭,至於要搬到哪裡,她目前並沒有任何明確想法。
丈夫說得未嘗不對,她對路徑缺乏概念,尢其不具備適應環境的耐心。剛結婚的時候,她寧願和丈夫搭四十分鐘的公車,只為了回到娘家附近的小吃攤,吃一頓她吃慣的牛腩飯,她不能忍受一間陌生餐館裡面會出現的各種陌生味道,她覺得那些陌生味道對腸胃充滿了刺激性。
夫妻倆都明白,如果他們搬到一個全新地帶,她大概會坐計程車回到這個社區,走進熟悉的食堂,啃一盤熟悉的滷排骨。她對味道的適應能力,遠比熟悉自己的新名字還要差。
靠近大腿根部的地方,是一個格子圖騰的名牌化妝包,裡面一大疊紙張探出了袋口。
那塊厚實的紙堆像一尾蛇,對男人信信吐舌,男人眼睛鼓鼓地看著那個沒有繫上拉鏈的化妝包。
計程車平穩駛離飯店,無聲地駛下山。王郁心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她絲亳不想抱怨什麼,畢竟丈夫和女兒相偕吃晚餐又不是第一次了,難道自己還會嫉妒?笑死人了,自己現在忙得像頭自轉的旋轉木馬,誰要理會那種無聊的瑣碎。尤其是在這種緊要關頭。
經過一番精緻的調整之後,襯衫的領口隨著曲線而敞了一個洞口,
鎖骨下方二吋的位置,一顆硃砂痣不畏冷空氣地享受日光燈的照射。
女子嫣然一笑,她知道這位以顧家好男人而聞名的經理必定不會讓她失望,
這個辦公室這麼遼闊,一定可以找到某個人來為自己解決今日的渴望。
蒲松仁的嘴角好像被某種品質不良的魚線往上拉,似乎只要用小指頭輕輕一彈,那個脆弱的絲線就會應聲碎裂,然後笑容就會立刻垮下來。
「好,時間不早,我們出發吧!」王雅文說著。
然後,王雅文儼然成了率兵出征的將軍,昂頭闊步,讓高跟鞋在公寓樓梯踏出凱旋的前奏曲。
然後,父女倆就把身體藏在媽媽的長長影子裡,成了將軍後頭的小卒子,他們倆踩著沒有聲音的步伐,一起踏出這個力爭上游的社區。
天使的粉紅色眼影實在不適合出現在凡間,從八公分的極短距離望過去,那雙眼影太戲劇化了,比較適合照著劇本演繹台詞,一旦說起日常用語,就會出現怪異的突梯,就像觀眾突然看到歌仔戲裡為愛痴狂的苦旦,在後台叉開大腿坐著,用粗啞的聲音對著手機命令「我要一個焢肉飯,飯要多,我不要瘦的,拿肥的過來」,不管用什麼角度解釋都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