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于昉 牙醫,春宮畫收藏家

Q:你收藏很多春宮畫,印象最深的收藏?

A:我10年前從日本回台,那時台灣美術品價格開始上升,很多畫簡直貴到不能摸。我很愛到跳蚤市場逛,認識了陳朝和。剛開始我不知道他是畫家,只知道他到處去回收場搬些奇怪的東西來賣,而且他很會說故事,像跳蚤市場很多破杯子、京劇面具,他就會寫這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他做妓女戶招牌,就說是從妓女戶拆下的,根本是胡扯。

有天我經過他的攤子看到一幅畫,畫得很粗,可是很好玩,一對男女盪著鞦韆在做愛,還有台語說明:「一來一去概公道,一出一入無相篇(台語:沒有誰佔便宜)。」中國的春宮很華麗,可我從沒看過台語的春宮,一看就覺得這是創作。

台灣底層人物眾生相
有張畫最經典「北港地阿桂姨不識字,佳和(當時香菸牌子)一天吃四包,開間查某店真出名,南北坐火車、住旅社只為來這開查某,有人開甲賣田園,有人開甲生意倒店關門。」畫裡一群人排隊等著玩,店裡有幾個有名招式,「牲禮歸付靠鼓皮(生殖器擺在鼓上),美女手腳大小ㄟ(美女敲鼓),雙粒黑白跳(睪丸亂跳),目吐白仁叫娘禮(翻白眼很爽)」,還有「銅鑼一聲靠牲禮(在生殖器旁敲銅鑼),驚到你會甲輪筍(爽到顫抖),兩聲敲了叫萬歲,銅鑼噴到濕淋淋(射精噴到銅鑼全濕)。」

他畫裡有老芋仔、阿兵哥、遊民及庶民百姓,不是在打炮、嫖妓,就是在偷窺,全是50年代台灣底層人物的眾生相。我越看越覺得有趣,就叫他多拿些畫賣我。可是他一開始不敢光明正大拿出來賣,怕被人家講賣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他也不敢說是自己畫的,起先就糊弄我是他舅公畫的,舅公80歲了,為了讓他多畫點,他還要買A片給他看。

Q:為什麼不敢說是自己畫的?

A:他還是覺得畫這種東西有點見不得人,不是正當畫家,可是這就是創作,屬於你的智慧就值得肯定。侯俊明也畫這阿,他現在的畫好幾百萬耶;畢卡索也好多情色作品。其實陳朝和自卑感很深,他曾做生意失敗很落魄,加上會做假畫,又創作這些都被人認為不入流。

我買了200多張他的畫,常很得意拿給朋友看,也推薦給畫廊,可是沒人能贊同我。陳朝和很矛盾,很想成名,想把畫賣得很貴,可是又不屑去拜託人家買畫。他辦過幾次展覽,報紙電視報導過,可是畫需要不停炒作,最好能上佳士德那種主流拍賣場,這需要一個好的經紀人幫他,我還不夠格。就像洪通當年若沒被發掘,大概一輩子就這樣。沒多久陳朝和就肝癌死了,後來他的畫只在私下流通,很遺憾。現在要了解他的創作精神,只能從他的書《硬一點兒好》一窺究竟。

Q:你買他這麼多畫,會可惜價值不等於實際價錢嗎?

A:陳朝和的東西全是台灣本土的,就有保存價值,就像廖繼春、楊三郎的畫,美國人買它幹什麼?可是這就是本土原創的東西,一個地方若沒本土東西就完了,貴和便宜是另一回事。
作為收藏家,我看到喜歡的東西就買,花的錢也夠買豪宅了,我太太根本認為我是神經病。沒辦法,先知總是寂寞的。

記者陳玉梅採訪整理

(2008年4月11日,《蘋果日報》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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